Long.X

卧底(全)

主人公:药不然、余罪

(一篇弹幕上把张一山老师和夏雨老师认混而来的脑洞)

(接剧版古董局中局结尾,略涉及书版内容)

——————————————————————————————

提起余罪,大大小小功勋无数,靠的就是比罪犯还罪犯的工作思路。他从羊城开始就有过太多卧底经验,总能像一把刀子一样直接插入敌人内部,堪称许队的秘密武器。但是他的卧底生涯中有一次失败让他毕生难忘。这想来实在是因为那个罪犯简直没有罪犯该有的思路。对此,余罪甘拜下风。

 

(一)

子夜时分,余罪被投入监仓。

余罪内心已经把许平秋问候了千百万遍。故伎重施!之前便是让他这样打到傅国生的团伙中,这次多半又是动了这样的心思。

这次余罪是“惯犯”,在皇城根儿又抢了钱包,二话不说又被投进了局子,光着膀子被踹进了二十来平米的监仓。

余罪也不是第一次进来了,他就先窝在角落里靠着,心道明天一早儿又是一场恶战,若是落了下风,以后的日子铁定就暗无天日了。这样想着,借着头顶一盏白惨惨的小灯泡打量起牢房中这十来个人来。按照以往的经验,牢房里面地位高的人都是能睡上大通铺的,大通铺上大概十个人,鼾声如雷,最显眼儿的是正睡在最靠里面一个满脸胡茬的大汉,那大汉身形魁梧得好像一座小山,一看便是练家子。在他旁边第二位上,卧着一个精瘦汉子,一只鹰钩鼻格外突出;余罪想起之前傅国生便是睡在第一位的,是牢头,他自己也是碰巧反将他一军,才有了后来的牢二风光。擒贼擒王,这是斗争中永远不变的法则。

虽然入狱是为了卧底,但是余罪的法则一定是人要先活着,最好还要风风光光地活着,人生可不是为了受着鸟气来的。只有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才能在这个弱肉强食的牢狱里有一席之地。

 

第二天天蒙蒙亮,那个鹰钩鼻汉子就迷迷糊糊地起来了,他放过水,歪歪斜斜走到余罪旁边,上来就揣了两脚,“来新人啦?”那魁梧汉子大汉子打着哈欠,也起身过来,打量了一眼余罪,“小子,啥事儿进来的?”

余罪飞快地说,抢钱包儿被逮了个现行儿。

监仓里的人该躺着的躺着,该鼓秋的鼓秋,只有几个人不以为意地嗤笑了几声;过了片刻,有几个人推推搡搡地坐了起来,一副准备看戏的样子。余罪自然知道,以牢头为首的领导班子一定要给新人下马威,否则这个监狱里就没有监狱的王法了。

他暗自咬了一口嘴唇,眼神中渐渐继续起狠意。

那魁梧汉子却并没有开口,反到向床头望去。余罪一看,这才发现床头第一席上半卧着一个青年。

那青年身形颀长,形容异常俊秀,相比而言傅国生之流简直可以说是野鸡比凤凰,只是昨夜一直躺在最边上,略显消瘦的身材被那魁梧大汉挡住,余罪竟是没有看到这样一个特别人物。而在看到他的那一刻,余罪立刻确定他才是真正的牢头,而且这一次许队要他接近的人一定是他!

那青年正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一双狐狸似的眼睛亮晶晶的能勾人魂魄,好像再多看一眼就会沉溺其中,饶是余罪也不由一窒,他不由想起之前许队形容他的词儿——妖孽。

“你想打架。”这妖孽声音孺弱温和带着些许京腔,却开口就道破了他的心思。那魁梧汉子心中立刻警觉,身边又围上来几个小弟,余罪本想攻其不备,但这下全无优势。妈的,余罪心里暗骂,这妖孽可不是傅国生,绝对是个厉害角色!

余罪一咬牙,狭路相逢勇者胜。他不占先机,便更要豁出性命。反正他在鬼门关走过,早该死好几回了。

那魁梧汉子正要发狠话,余罪早已一个勾拳直击挡在他面前的一个小个子裆部,稳准狠辣,而且贱得非常余罪。

那小个子吃痛一叫,余罪却又是一脚揣着他肚子上,一下把他踹翻,那小子几乎头向地面一磕,登时蹭破了皮。周围几个人再不愣神,抄起袖子来照着余罪便要打,床上卧着的几个也收敛了看热闹的惫懒笑意,神情渐渐严肃起来,唯有那俊秀青年依旧安安稳稳坐在那里,脸上似笑非笑。

擒贼擒王,群战对余罪来说是不利的。于是一片群魔乱舞中,余罪突然向那青年大叫一声,“你长得这么标致,老子我就是看不惯他这大块头睡你旁边!”

正准备动手的甲乙丙丁听他这么一嚷嚷,都哭笑不得。这小子,到了这里还搞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还真是头一遭见。

那俊秀青年名叫药不然。

一个月前那药不然来的时候,众人见他生得极好,不少也都存了份邪心。可药不然长相虽然斯文,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狠角色。不但外面有点门路,出手又委实隐忍狠辣、心思更是颇为隐秘深沉,呆了五六日竟然让那魁梧大汉和那鹰钩鼻汉子客客气气地奉为牢头,也自然没有人敢再说他闲话。

他们都停下手看药不然脸色,余罪却出手如电,趁着这片刻直接照着那魁梧汉子的面门打去。按理说,打架这种事情本轮不上他亲自上手,但一来余罪出手太过直接,不动手不行;二来众人听了余罪的话,虽然过来打上三拳两脚,但更多的是半推半就围在旁边看起了热闹,反到是这魁梧汉子成了主力。

那魁梧汉子勃然大怒,“你小子耍老子!”

监仓里这些人的心思余罪最是清楚:监狱生活百无聊赖,来一个新人的时候一是要立威,二是平日确实太过无聊,定要看个新鲜图个刺激。这样一出新人为妖孽牢头和牢二大打出手的好戏,简直精彩得超乎想象。

这叫做贱人自有贱招。

药不然唇边浮起一丝冷笑,眼底露出几分欣赏。

那魁梧汉子也觉察到众人态度的微妙转变,暗道不妙,余罪却手下更不留情。他警校出身,再加上这几年的摸爬滚打,早就在以贱制敌的打架之路上登峰造极,左一拳头右一脚,戳人专找眼睛、踹人专踹裆部,招招要害,让人叫苦连连。若是十个八个人一起来招呼可能还能赢他,可单打独斗的话还真没几个人是他对手。

那魁梧汉子本也是练家子,力道颇大,但不多时竟被余罪打得左支右绌,脸上青了一大片。药不然看着余罪打人的架势,不由坐直了身子,良久药不然道,“王头儿,别打了。”

那魁梧汉子,也就是那王头儿,自是不甘心,也发了狠,竟也不再避让余罪的拳头,直接也向余罪头上打去。边上看戏的人都呆住了,那鹰钩鼻汉子更是向外退开一步。

余罪一手回防,一手却也向那王头儿脸上掼去。两个人脸上登时都青了一片。王头儿还要再打,这次竟然直接照着余罪的太阳穴猛扇过去,众人屏住呼吸,这一下可是真的要人命的。却见药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身走了过来,从背后一把止住了那汉子,出手亦是快如闪电。他朝余罪笑道,“有点儿意思。听哥们儿你的意思,是想躺在第二个?”

言外之意,你想做牢二?

余罪没答话,却故意瞪了瞪王头儿。

众人想笑又不敢笑。

药不然依然温声道,“你就想凭拳头睡那个位置?”

余罪心思电转。药不然的心机身手远超于傅国生,用在傅国生身上那种拳头逼迫上位的招数显然不会奏效。

余罪正在思量,药不然却先笑了,眼底竟几分天真无邪的样子,“我最喜欢喝葡萄酒,不知道哥们儿能不能想办法捎带几瓶?”

他若说能,摆明他上头有关系,就矢口否认了他“抢钱包”进来的言论;若说不能,那眼前定时吃了一亏。药不然一双明眸笑得弯弯,余罪道,“眼下不成。但等老子个把月出了这牢笼后,再在抢几个钱包买给你!”

药不然止不住大笑了起来,“那什么时候带来葡萄酒,什么时候再往哥们儿边儿上躺。”众人哄笑起来。王头儿定下神来,这才反应过来若不是药不然拦住,自己刚才差点害出人命。他倒吸了一口冷气——在监狱里面真的再害出人命,那他这辈子就彻彻底底不见天日了。

 

(二)

余罪何等人物,一贱未能制敌,那就两贱三贱天天贱。他每天不厌其烦地给王头儿找不痛快,但也不是大不痛快,就是天天用幽怨愤怒的眼神把他盯出一个洞,火辣辣的让人心里犯怵。王头儿自忖打不过他,又不敢真闹出人命,只得忍气吞声装作没看见。其他的人乐得看笑话,甚至暗自埋怨怎么不再打一场。

“奶奶的,这新来的不知死活。小爷,要不要老子去整他?”王头儿一日低声道。药不然白了他一眼,笑道,“就凭哥们儿你?”说完又自顾自地靠在一边,英挺的侧颜煞是好看。王头儿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诚然,他确是也对药不然动过心思,但是每每看到药不然琥珀一般明亮而幽深的眼眸,他会感到没来由的害怕。他本以为以这小爷的性子,这贱兮兮的还差点儿在他的地盘闹出人命的臭小子没几日便会被他收拾了,可是一连三日药不然不但一点不介意,反而还偶尔给他一点小酒。众人见了,在通铺上给余罪挤出一道缝儿,让他不至于天天窝在地上。

这一日,余罪的机会来了。

王头儿上面也不是没人。这日有人给王头儿送东西,却不知怎地惹恼了监头。那监头铁了脸色,二话不说便把王头儿给提到了别的监仓。众人一片目瞪口呆,王头儿连喊冤枉,但却连怎么冤枉也说不出来。余罪心中明白定是上头有人动了手脚,说不定是许平秋那个老奸巨猾的家伙搞的鬼。哎,王头儿碰上许平秋那可就惨喽,十条命都不够他折腾。他的狱友看到他这副了如指掌、啧啧感叹的样子,都觉得他深不可测。

王头儿一走,监仓里药不然身旁的位置就空了。平日若是这种情况,定是按顺序平移一个位置而已,而现在有余罪在这里,注定安生不了。众人想起他初来之时的天翻地覆,又疑心王头儿的离开有他从中作梗,都不敢直接招惹他。那鹰钩鼻汉子色厉内荏,外强中干,晚上睡觉的时候故意把王头儿的位置空开。余罪便大摇大摆地往上面一躺,不一会儿就打起鼾来。药不然瞥了他一眼,没说话。众人见药不然都没有发话,也各自睡了。

余罪就这样死皮赖脸地成了牢二。不过虽说过程死皮赖脸,但几日之后大家都真心实意地奉他为牢二。没办法,这人既有手段有义气,耍得了狠犯得了贱,让人防不胜防;药不然袖手旁观,更无异于顺水推船。既然没办法防,监狱中的人精很自然选择了合作——老实来讲,这家伙比王头儿地道,恩威并重还能找点乐子,每个人脑瓜儿里的小心思小愿望简直门儿清。

唯一让他摸不着头脑就是妖孽药不然。自然,余罪言语冒犯药不然只是权宜之计,他并不会真的对药不然动手动脚,否则连他余罪的胆子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过今日。

不过靠近有靠近的好处:他知道药不然在睡觉的时候也很是戒备,甚至有时候会一夜一夜的睡不着;天亮的时候脸色微微发红,偶尔还冒着汗。——余罪发誓,他真的什么也没干!


 药不然几乎每隔一两天都会有人给送烟送酒,这也是他为什么能是牢头的重要原因。这日药不然被监头叫走去拿东西,余罪趁机点了根烟,吸了一口送给鹰钩鼻,装作不经意地打探起药不然的来历。

那鹰钩鼻笑道,“余老二你天天和他同床共枕,什么底细你还不比我们清楚?”

余罪啐了一口痰,“乱讲!同床大家都同床,枕头可没有共。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鹰钩鼻低声道,“听说是北京大学名校毕业,还留过洋的,却不知怎的好像是抢夺别人家的私藏文物还是参与造假的就进来了。别看这人面上笑嘻嘻的,可绝对是个狠角色。”

余罪道,“哎呦,高精尖人才啊。”心里道,这估计是家里在做什么不干净的生意,普通名牌大学毕业的学生哪来这杀人放火也不眨眼的好心态?

鹰钩鼻也是个机灵的,又嘿嘿笑道,“大家也不知道他家里什么背景,只是听说不太平。好像这次他进来的时候家里一个人也没有了。之前刚进来头一天那王头儿问过他一次,还问候了他爷爷,这小爷儿的眼神里是真的有杀气的。还有啊,药不然,药这个姓着实罕见。”

余罪不说话了,他眯起眼睛——许队啊许队,你可真是对我余罪越来越放心了,整了个这么文武全才、不知底细的人让老子对付。

 

另一边,药不然被叫出去拿东西,除了烟和酒,还有一个瓷罐。狱长笑道,“小二爷,这是罗局托付给你的,说你是你家人留给你的。”

药不然托在手里稍稍一打量,上面画着西厢记的戏曲图样,淡淡地道,“罗局不会给我这碎了之后能杀人的东西。”

药不然很直截。

如果不是罗局,那这通天手段一定是老朝奉。

那狱长讪笑道,“药小二爷,您看这您不需要的话?您是玄门药家二公子,您看......”

药不然道,“哥们儿是想让我掌眼开个价?”

那狱长忙不迭点头。

药不然四下打量一番,“仿的,不过手艺还成,一千五就不错了。”他的眼睛又集中在这张生衣袖上一道修补过的白印,虽然和他家里的“三顾茅庐”罐手艺上有所差别,但药不然心中已经雪亮:老朝奉这是在向他抛出橄榄枝,邀请他继续调查五罐,也同时亮出了底牌——除了鬼谷下山,她已经握有五罐中的西厢记,不然她也无法这样仿制。他也知道,老朝奉很快就会采取行动把他捞出来了——为了五罐背后的秘密。

那狱长很是失望,一夕暴富的梦想化为泡影。药不然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他留下一瓶酒、一包烟,转身走了。 

不多时,那鹰钩鼻也被叫了出去。余罪啧啧感叹,难不成只有他一个人是完全靠武力和厚脸皮上位的?余罪一扭头,却发现药不然的脸色格外深沉,深沉得好像暗流涌动的大海。

这天下午,药不然似乎思量了许久,才对余罪道,“这鹰钩鼻子叫沈佩。可惜,他的姓氏并不罕见。”余罪心里一惊,他和沈佩的对话,知何时竟然让药不然知道了。他问得足够谨慎,确定周边没有旁人——一个不好的念头窜了上来,沈佩告诉了药不然?

沈佩想做什么,药不然又想做什么?

在去看药不然已经笑嘻嘻地走了,好像刚才的阴沉暗示余罪的人根本不是他。

 

药不然在监狱里幽默风趣,但他话不多,并不像在许愿和黄烟烟面前似的一个话痨。而今天他的话似乎更少了。他把烟都发了,一个人喝着小酒,看着不远处一个个三三两两勾肩搭背的身影,竟然显出几分落寞。

——他思量着百余年来五脉的恩怨纠葛,想着爷爷的惨死,挚友的殊途。太爷爷,爷爷,许一城,许愿,老朝奉,一个个故人会在午夜之时入梦,每当念及此处,他身上的鬼门针便似乎分外痛楚。

只是药不然的心事永远是他一个人的心事,而他很快就会重新踏上他一个人的征途。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哥们儿,来口酒?”余罪见缝插针。

药不然直接把酒瓶给了他。余罪道,“以前不是三瓶酒吗?今天少了一瓶?”

余罪与许愿三分相似的脸看着却格外的贱,不过余罪自己当然不知道。他既不知道他长得与许愿神似,更不知道他自己看着多么贱。

药不然知道他想打探底细,堵住了他的话,“哥们儿也在埋怨。我说哥们儿你真是只抢了个钱包?”

余罪道,“怎么,你难不成觉着抢个钱包大材小用?老子就是想安安稳稳的,没钱了小偷小摸搞点儿过日子。”当初傅国生听了是一脸的不可置信,迫不及待地想要拉他入伙。而现在药不然倒是一脸的无所谓,好像在听他讲今天天气不错,缓缓点头道,“哦,那也挺好。”

余罪还想再问什么,却见这药不然换了一脸世界之大我管你干啥的表情,便沉住气不再多问。

 

(三)

以余罪的本事,在监狱里套出一点底细,或者让傅国生之流招贤纳士本不是什么难事。罗局和许平秋原来便是打算如法炮制,借余罪从药不然口中套出老朝奉的讯息。没想到半个多月过去了,连余罪这种人精都无能为力。以罗局对药不然的了解,本以为药不然只是一个才华横溢却游戏人间的公子哥儿,一时鬼迷心窍追随了老朝奉做了糊涂事,眼下却突然明白药不然的心机是何等深沉,别说药来许愿,就是老朝奉本人也怕是拿捏不准。

“罗局,不是我说。我这侄子知道的事情实在太多,心肠又太狠毒。当初我爹只道是他被鬼门针控制才做出蠢事,若是知道这孽障贼心不死,当是从阴曹地府来勾走他性命!”开口的是药不然的叔叔药乾。

许平秋一抬眼皮,“你不心疼你侄子?他身上还有鬼门针呢。”

药乾略一迟疑,道,“还希望许队罗局能赏他一个痛快!”

罗局皱了皱眉头,这一家人侄子心狠,叔叔也不人道,摆明是想要争家业,要不然要钱,摆明是都要命。愠声道,“药老先生,还请你尊重我们工作、体谅我们难处。我知道您夫人往我们队长夫人手里塞了几件青花瓷,还望你自重!”

药乾一脸尴尬,悻悻走出门。

许平秋待药乾走远,方道,“看来这老朝奉也拿捏不准药小二爷。小二爷有自己的算盘。他身上有鬼门针,爷爷惨死于老朝奉之手,却还能低头做事,可见是老朝奉有不得不用他之处。而他这般隐忍,必有大图谋,又对老朝奉心怀怨恨。我们不若——放长线、钓大鱼。”

罗局长叹一口气,“放长线、钓大鱼。古董行,终究要古董决。但这小子害人匪浅,一旦再出来,就不知道能不能在收回监狱保他一命了。”

许平秋道,“你是担心老朝奉借刀杀人?”

罗局恨恨道,“他死,也是活该!”当初罗局也是看着药不然长大的,口里说着这话心下却是一痛。

许平秋不以为然,“他和老朝奉谁生谁死,我看还真是不一定。何况我们还留了余罪这一步棋子。”

罗局沉吟许久才道,“月末放他出来吧。还有这个东西给他,让他好自为之。”

 

药不然今日拿烟酒的时候,罗局派人一并给了一个小小的塑料瓶。透明的瓶子里面细灰如沙,那是疼他爱他的爷爷留在世上唯一的东西了。

药不然行事一向雷霆手段,如果说这有谁最对不起,那便是许愿、烟烟和他挚亲的爷爷了。一番波折,他的爷爷既因老朝奉而死,更因他药不然而死。瓶子里的骨灰如往事的尘埃,提示着人世间亘古的孤寂和苍凉,药不然感受到一股痛彻心扉的寒意,惨然一笑。

是夜,药不然梦里都是他爷爷的身影,交替的五罐,老朝奉带着面具的诡异笑容,远在天涯的哥哥,黯然神伤的许愿,含泪质问的黄烟烟,最后是一片茫茫大海——一轮明月、万顷寒光,那里或许是他太爷爷最后的归宿。鬼门针在身体里隐隐作痛,他心中大恸,隐忍多时的清泪簌簌而下,却依旧悄无声息。

余罪靠的离他最近,忽然感觉到手背上隐隐发凉,一看才发觉是药不然的眼泪。药不然微微睁开眼睛,几乎无声地道,“大许,别声张。”余罪听他唤“大许”,更是不解其意。正在迟疑,却看药不然的手掌几乎握出了鲜血。

余罪大惊,蓦地翻身起来。谁知却被边上沈佩一按。沈佩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小盒子白色药片,让余罪给药不然喂下。药不然一动不动。沈佩缓缓开口,“鬼门针解药,你可别想死在这里。”药不然微微点点头,这才接过药瓶,拿出一粒含在口中,终于沉沉睡去。

 

“沈佩有鬼门针解药?竟然是沈佩?”许平秋很是讶异。罗局道,“要不要单独审问沈佩?”又一跺脚,“这个药小爷,想来早看出来沈佩身份了。这个药每半个月就需要服一次,沈佩和药不然肯定早就接触过了。”

许平秋道,“沈佩是沈家的人,还是暗中告诉沈老太太比较稳妥。还有若想让药不然不受制于老朝奉,应该由我们给他鬼门针的解药。”

“用沈佩手中的药复制?”罗局拍手称妙。

罗局匆忙找了药剂师,药剂师却是一直摇头,“鬼门针的解药当以消炎止痛为主,即使以毒攻毒,也并无这般配置的道理。您是让我来复制解药,还是来复制慢性毒药?”

于是话传到沈云琛耳朵中就成了,“贵派远亲沈佩受老朝奉指示,意图用慢性毒药毒害药家二公子。”沈云琛的眼神意味深长。

罗局和许平秋哪里知道他们踏破铁鞋无觅处的老朝奉正是一贯风姿高华、和和气气的青门沈老太太;沈佩确是她派遣过去监视药不然的,可是她意在利用药不然寻找五罐,自然要留下药不然性命,沈佩却自作主张,真是让她好不恼怒。

 

(四)

沈佩被单独扣押了,药不然明日便也要出狱了。药不然一出去,余罪差不多也要出去了。

这日,药不然和余罪最后一次喝酒。

药不然道,“余老二,你当真是抢钱包进来的?”

余罪道,“当真。”

药不然笑道,“第几次进来啦?”

余罪道,“第二次。”

药不然接着问,“那你第一次进局子是查什么事?”

余罪一脸淡定,“胡扯。”手上青筋却突突直跳。

药不然微微一笑,凑近余罪耳边,脸上又是似笑非笑,眼睛亮晶晶的好像一只狐狸,“放心余小二,哥们儿不会戳穿你。只是你做卧底的水平真的太差劲了。看穿了你的目的,就自然看穿了你的心思”

“从你一进来我就看破了。罗局留着我,就是想放长线钓大鱼;你长得有三分像我的一个故友,他自然想把你放进来混一个脸儿熟。可惜你太过张扬,一看就是亡命之徒;和哥们儿我一样。”

“为什么?”余罪忽然咬牙道,“你是要借助我摆脱沈佩?”

却听耳畔药不然低声说,“是,也不全是。我接到老朝奉的暗示和罗局的礼物,知道我马上就能出去了。出去之前,我是要摆脱沈佩。”

余罪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道,“那为什么说不全是?”

药不然叹息道,“余老二,如果见着大许,告诉他注意一个画着西厢记的明代青花瓷器,他见到我哥哥药不是,就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余罪还想问。药不然却缓缓道,“剩下的你就别瞎掺和了。我当初有两个朋友硬要掺和进来,结果进到局中生不如死。五脉里面的恩怨不是外人能明白,也不是外人能插手的。不过哥们儿,人这一生,总是要坚持一些看似很傻的事情,不是吗?明日哥们儿也不要你的红酒了,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余罪知道他的意思,因为自己也是一样,拼得头破血流,做着一些看似很傻的事情。药不然大约是他的同类,只是药不然走得太过决绝,以至于连许队、他、还有罗局的如意算盘都打空了——背负着沉重的命运和繁复的辛秘,以身犯险、以命相搏,谁人能看透?

余罪一直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而这一次他彻彻底底地做了一会失败者,不,应该说是旁观者。那日以后,余罪这一生真的再也没有见过药不然,只是从罗局的口中知道了他疑似葬身深海的仓促结局。

许队喃喃地说,这家伙是他这辈子最难对付的人,可惜了。

可惜了。

——“你做卧底的水平真的太差劲了。”药不然如是说。

是的,余罪承认。相比起药不然,他余罪做卧底真的做得太差劲了。 


评论

热度(25)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