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ng.X

黑白(短篇)

参考小说中设定

故事从小说《古董局中局》第四部结尾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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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和黑夜只交替没交换,无法想像对方的世界。我们仍坚持各自等在原地,把彼此站成两个世界。 ”



回到北京后,我见到了黄老爷子最后一面。我们断断续续地谈了一个下午,从当年的药慎行出海到我们这次的殊死搏斗,自己讲来都觉得惊心动魄。黄老爷子和烟烟都不胜唏嘘。最后,房间里一阵沉默,只剩下房间里老式的钟表滴滴答答地走。

黄老爷子留下的最后一句话,给我,也给烟烟,他说,“故人已去,往事已矣,活在当下。”

黄老爷子的原话沉稳而憾恨,就像我一直挂念着药不然,心里有一道一直过不去的槛儿,他们老一辈人的心里一直有着我爷爷的影子,终于就这样过了一辈子。

三天后,黄老爷子溘然长逝。当年鸿门宴上的四位老人一个接着一个都离开了,那个染着战火尘埃的时代彻底离我远去。

 

从佛头案一个颗石子投入水中开始,五脉的格局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这个学会转型初定、五脉又在联合追查老朝奉的关键时刻,老一辈的主心骨都撒手人寰。论资历,年轻一辈如黄烟烟自然难以服众;论本事和人品,长一辈儿的人又实在太不争气:刘家刘一鸣的儿子仗着刘老坐镇,整天不务正业,自家掌眼书画的手艺没学足,更是天天想着卖东西赚钱,心思太过活络,五脉里的人提起来没有不摇头的;沈家本来就被边缘化,何况老朝奉就是沈云琛,这明里暗里就把沈家人甩在了外面;黄家黄烟烟的大爷,手艺算是中规中矩,就是染了黄家一贯的火爆性子,胆大心不细;药家那就更是一言难尽,本来药来把药不然的父亲当接班人培养,人家还偏偏英年早逝,留下药不是药不然两兄弟就撒手人寰,两兄弟一个嫌弃古董行业暮气沉沉转身跑到了美国,另一个如石沉大海一般音信全无,剩下一大家子争来争去各自为政,一个领头儿的人都找不出来。最后罗局暗中照应,让黄家的老大,黄烟烟的大爷领了个中华鉴古研究学会的虚名儿,这才稍稍消停。

我嘛,平头老百姓一个,手底下一没货二没人,成不了气候,罗局想让我名义上帮忙着金石玉器的老本行,就是原来老许家的那块儿业务,但实际上就是一个特遣的机动部队部队,和黄烟烟一起盯着五脉和老朝奉的动静。我本来一点不想趟五脉的浑水,但刘老爷子、黄老爷子、还有先祖的一片血心,我和药不然亦敌亦友的深刻羁绊,终究让我这个流着许家血液的人不可能真正置身事外,从那日药不然推门而入的时刻开始,我的一生就被生生改变了。

 

另一方面,老朝奉庞大的造假团队群龙无首。在出海前老朝奉的“细柳营”和“鬼谷子”已经七零八落。我和黄烟烟想着从“鬼谷子”和“细柳营”中人出发,打探打探其他“山头”的人。不过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是,我们还没有动手,老朝奉各个山头之间已经互相看不顺眼,自己先闹起了内讧,而我们的心情并未因此而放松。诚如沈云琛说所说,这个世道并不会因为老朝奉一人的离开而变好。造价市场鱼龙混杂各占山头,更会乱成一锅粥。

 

这天我刚刚挂了电话,四悔斋的门外便有敲门声传来。我一时恍惚,不由想起初遇药不然时他嘚瑟的样子。可惜,门口来的人不是药不然,而是与药不然八分相似的药不是。

药不是开篇没有废话,“知道有日本考察团要来考察禹州钧瓷了吗?”

禹州钧瓷是北宋名窑之一,以铜红釉而出名,红红紫紫的,艳若牡丹,瑰若葡萄,正和了民间大红大紫的审美,在禹州钧瓷原址旁边,早成立起来钧瓷研究单位。同样的,我自然知道这里地方边上多多少少会有造假的基地。

药不是继续道,“据我所知,禹州那里可是传出消息,说日本人放出风声要高价收购玫瑰紫釉钧瓷。毕竟民间的东西,日本人交易不犯法。”

药不是脸上显出嫌弃的神色。我不由笑了,“看来钓鱼这老法子屡试不爽。之前我们歪打正着的找到鬼谷子的窝点,不也是这一套?”当初药不是便是这样打着寻访潞王炉的名义,让河南卫辉的“鬼谷子”露出了马脚。

药不是脸上没有一丝开心,“你怎么知道当初我们就是歪打正着?”

我一脸诧异,仔细想一想,方才明白他话里面的意思。我瞬间脊背发凉,“你也不懂瓷器,怎么就能想到从潞王炉开始查?你知道河南卫辉有猫腻?”

药不是微微点点头,“你觉得我是怎么想到从潞王炉开始查的?”

不用他说,我已经想到了那个名字。

 

我不知道药不然有什么方法引导了他在美国的哥哥,让我和他顺藤摸瓜主动出击找到了河南卫辉——要知道当时五个青花罐里老朝奉只有一个真正握在自己手里,那就是鬼谷子的“鬼谷子下山图”——就这么好巧不巧被我们发现了。现在想来,这绝不可能是偶然。

药不然的心思,真的太过深沉。就像他加入老朝奉的阵营、又在关键时刻反水,这其中的种种缘由,终究只是我和药不是的猜测。

那么如此说来,现在这个手笔......这么精准的打击,这般玩弄人心的手段.......偏偏还是日本考察团........我的心砰砰直跳,当年敲碎佛头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紧张。

难道他真的还活着?

 

药不是已经定了两张车票,去河南禹州。由我们两个五脉的人去接待考察团,别人自然没有什么异议。登上火车的时候,一向沉默寡言的药不是终于开了口,“许愿,别抱太大希望。”他给我看了一份资料,里面介绍了深潜的危险性,特别是连续的深潜会对人的身体造成不可挽回的致命危害。我的心一点一点的沉下去。但是和药不是一样,我是似乎从未相信药不然那个妖孽真的会死。

 

我们在禹州果然见到了故人,却是木户加奈。

她柔柔弱弱地站在那里,看着我们一步一步地走进。她说她之后要去美国继续读博士,或许很久都不会再来中国了,因此特来向我道别。

“这是日本深海勘探福公号的青丸号上发现的,”木户加奈打开了几张纸条,上面赫然是从“细柳营”和“鬼谷子”中的青花瓷中抽取出来的纸条,还有一个我从未见过,但形制相似,应当就是“西厢记”中的那个纸条了,而在这张纸条背后,有极其细腻的笔锋写着“禹州钧瓷”。

我愕然,不用说,留下这个纸条的人,只能是药不然。

“当时我们日本国的学者都不知道这个是什么意思,但是我看了报道,一下子就明白了。许桑,我知道你一定也明白吧。”

我哑着嗓子问,“加奈小姐,你们是看到这张纸条然后才想到来这里考察吗?又是谁放出的风声说要收购民间的钧瓷瓷片呢?”

加奈撇撇嘴,“是我看到了这张纸片,主动加入了这个考察团。考察团团长说之前参加了福公号勘探,他认识了.......药桑。”

加奈沉吟许久,终于说出了那个名字。

“药桑建议他去这里考察,还说民间有颇多收藏,建议他也在民间考察。”

我和药不是心头的希冀沉了下去。如此说来,这就是药不然爆炸前的手笔——他越是这般算无遗策,便越是说明他没有打算活着离开大海。

 

我和药不是沉默地返回了北京。一周之后,黄烟烟就传来消息,“西厢”是这五个山头的“总部”,里面的通信录里明确地显示了老朝奉根据青花瓷命名的五个山头的人员,有权管理这本通讯录的人中,恰好有药不然。

 

又过了一周,药不是返回美国。

我和药不是分别的地方在当初老朝奉约我见面的通县的老宅子里,黑漆的木门,古老的槐树。我倒是从来没有想到药不是是这么折腾这么有情怀的人。

药不是一脸鄙夷,又用教训我的口气说,这个院子实际上是药慎行的别院,他和药不然在很小的时候来过一次。

“这不是老朝奉的窝点,是药不然的家。”

我愕然,“沈云琛问什么会选择在药家的老宅中见我?”

药不是慢条斯理,“沈云琛自然不知道这以前是药家的。在我太爷爷出海前,应该就在这里停留,毕竟从走大运河到从江南到北京最方便不过。不多对于沈云琛来说,这里最为掩人耳目罢了。”

药不是深深地看了这座老宅,古老的槐树延展着枝桠,长出嫩绿的新叶。

 

五脉肃清老朝奉的事情如火如荼,老朝奉手下的人数锐减。而我、罗局、烟烟却都渐渐发现,造假的市场没有沈云琛预言的那样混乱,甚至一些厂区在“严打”的风头中,有条不紊地开展了产业转型。我敢肯定,老朝奉的产业不是一盘散沙,这背后一定有一个聪明到智慧、狠辣到可怕的翻云覆雨手。

每每念及此处,我的心头总是止不住地跳。

 

来年春天,我再一次来到了送别药不是的宅子,我忽然发现槐树下有一个小小的瓷罐子,里面是一张纸条。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打开加奈在禹州给我的纸条。

字迹一模一样。

“大许,黑白相克相生。此生永隔瀚海,如是晤面。”落款赫然是——老朝奉。

白门许家、玄门药家,一白一黑;五脉和老朝奉,也是一白一黑。那我和他呢?从今而后,我们就像这白天和黑夜、像棋盘上的阴阳弹丸,抵牾交替,生生站成两个世界,或许终生不复再见。

我鼻子一酸,老朝奉这三个字,还真是我们许家一辈子躲不开的羁绊。

你说是吧,药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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